如果我现在告诉你,一年前站在这里,我只能背对听众、把简报的字念出来,你一定不相信。
说完这段话,我隐约看见观众席里,有位男孩默默为我拍着手。我想,他懂我说的那种,面向人群,有再多想法都难以组织的感觉。
那是在树德科技大学的一场就业力演讲,上台前面向百人我在内心说服了自己好久:你可以的,你可以的。却还是感到恐惧。后来我在心中跟自己说:你只说你知道的事,你看这不是演讲,而是一次连结。。
我在演讲中分享我在做女人迷实习生时,参与第一场 presentation,当时没有人可以跟我争最后一名。我上台就紧张,我不敢直视那些热切盯着我、或是皱起眉头的表情。我不知道,这场发表,我要表演给谁看。
我给自己一个安慰的理由,没关系,这本来就是你的弱势,你不会表达自己、你不会表现,可是你可以用写的。一边逼自己做了很多练习,看着镜子说话也有、把讲稿一字不漏写出来也有、上台前一天在家反覆计时练习??。
我一直想,是什么扭转我对演说这件事的想法?有次要在一场行销聚会,向陌生人讲文案力课程,当日我的简报内容经过内部调整大修了一次。去的路上我很紧张,时间掌握没有、内容掌握没有,我冷静下来思考,在等下的一小时里,除了我知道、我会的一切以外一无所有。但是,这样就足够了。
我才明白我害怕的是什么。我很害怕要教导或是改变、震撼别人,多数的演讲,可能都是抱着这样的企图存在。可是一旦有这样的想法,就让我内心不自在不舒服,我一直在想,这是为什么?
我不想成为一个励志故事,也不想表演我自己。拆开这个预设,我一点一点梳理自己不喜欢说话的结。
说话,在彼此人生放进一颗种子
当日的行销聚会结束后,有人特别寄信给我道谢。他的职业是 PM,来上文案课,是希望能找到推广产品的故事。他感谢的是在我的分享找到感性与温度,而不是让他学会怎么写文案。
我觉得,这就是连结。我们的对话中,如果有某个字,留在对方心中,成为一颗种子,那就是对话最难得的事。就像那次第一次对外演说,他不会知道他的谢谢对我有多重要,我始终不想成为一个励志版本的故事,可是我喜欢看见人的可爱,找到人与人相处珍贵的感觉。
这些感觉,都是要透过说话才能得来的。
树德科大演讲结束后,一位看起来很瘦小的男学生走向我,他说这是在就业力讲座听过最好的一场。我说,为什么呢?他说,因为没有听不懂的东西。
我内心觉得安慰,我想像的就业力,不是你要懂得很多商用名词,而是你要认识自己的名字、敢于说出自己的名字;不是如何一步步抵达成功,而是能不能理解失败。
我不会说个我是很会说话的人,但我努力在说话。我不希望我说话改变或震撼谁的人生,而是我们能彼此交换一颗种子,种在彼此心里。就像树德科大默默为我掌声的男孩、那个瘦小的男孩,你们都在我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。有一天我怯懦时,会记得那双为我鼓掌的手;有一天我怀疑时,会因为瘦小男孩的话,重新辨识自己。
内向者,有什么比你的恐惧重要?
那个瘦小的男孩继续说,他说自己刚刚很想举手,可是没有勇气。我说没关系,我懂你的害怕。
他问我,怎么办到的?我说除了练习,我必须相信当下有比我的恐惧更重要的事。
我问:你想要举起手时,想问的是什么?
他说:因为是我个人的问题,我觉得问了可能会??
我:可能会丢脸,耽误大家的时间?
他点点头,说自己原来要问的是面试相关的问题,觉得很不好意思。
我说:不要觉得抱歉,不要为你本质对世界的疑问感到抱歉,不要觉得自己的问题很丢脸,当你丢出了这个问题,也许默默帮助了很多也有相同疑惑的人。
我们都是第一次活自己的人生,有害怕是理所当然的。内向者害怕被看见,被看见会一同暴露出缺陷,在有说话权的位置就会被检视错误,说错话了会觉得很丢脸难为情,这些都是我仍然会经历的一切。直到现在,都还是要与自己的忐忑相处,没有什么熟能生巧,只是养成上台前心里都会有的仪式:接受你的失败。我觉得接受你的失败,是身为一个不擅长建立关系的人能对自己做的最好的事了。
站上舞台,是为了把舞台给更多的人
沈默是一种选择,也可能是一种错过。错过把自己的观点、疑问分享给大家的机会,可以一起豁然开朗的机会。当你想要赋予空间意义,你必须主动说话。所以我认为性别议题比我个人更重要时,我必须说;我认为眼前的读者比我个人丢不丢脸更重要时,我必须说。
说话,确实是一种权力关系。被放在更多资源位置的人,才能说话,所以我必须在我说话的时间里,尽可能把我拥有的资源,分散出去。所以我要问心无愧的说我所有懂得的事,所以我一定留下问答时间,听他们的故事。
我心心念念自己开口,不要成为说大话的人;我期许自己更不卑不亢,去说出我相信的事。回想在女人迷最让我开心的日子,是我们把该说话的人,送上舞台的时候。所以我也要相信自己应该善待舞台,如果我有权开口说话,我要做的不是享受舞台,而是今日站上台,是不是可能让更多族群、被压迫的沈默、甚至是一个没有勇气的人,未来都有被看见的机会?
你们有一支笔,就是要为那些无法发声的人写作,不然就辜负那支笔。写字如此,说话亦如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