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,每年过年,我最殷殷期盼的都不是除夕夜,而是大年初一时候,天犹未亮,我们在凌晨开车上高速公路,要回去妈妈的家乡嘉义。

倚着车门向窗外看,景色逐渐从城市的五光十色,转成山或树。目的地是嘉义县梅山乡,或许很少人听过这个地方吧?那是一个很小、很在地、很本土味的乡村。

妈妈脸上有藏不住的笑容,毕竟一年两度的回家之旅,对她来说非常难得。过年期间的气温,通常很冷,而我们知道在 290 公里外,习惯早起务农的外婆,或许已经站在瓦斯炉前,炖熬着笋丝焢肉和鸡汤。

笋丝焢肉,是我和妹妹很喜欢的一道料理。

一锅金黄油亮的笋丝焢肉,乍看之下以焢肉为主体,其实最让人齿颊留香与念念不忘的,却是笋丝与酱汁。

笋丝很普通,却需要经过一定的功夫提炼,才有最好的滋味。首先,将笋丝以清水冲洗过后,放入水里汆烫,再和肉块一同熬煮,直到软烂。笋丝、酱汁、肉块,三者要融合适中,谁也不夺走谁的位置。还有,别贪心,记得拿捏咸度。妈妈曾这么说过。

从小到大,我都是爱吃饭的小孩。一晚煮得晶莹弹性的白饭,冒着热气,只要配上美味的卤汁或酱汁,也不必菜或肉,我就能吃得津津有味。对我来说,笋丝焢肉就是典型的卤汁料理。我的筷子几乎很少在这锅煮物里夹起肉块,却会不停夹取笋丝,并为饭淋上卤汁,光是这样简单朴实的吃法,就足以喂饱我好几餐。

一片一片的笋丝,在烹煮时,通常不会拿刀直接切开,因此在夹取时,总需要多加使力,把它截断。这样的绵延感,和思念很相像吧。外婆会在妈妈要回来的这天,特地熬煮笋丝焢肉,给妈妈吃,也给我们吃。

绵延的,除了思念,大概也有一代传一代的意涵。

在台北时,妈妈也常会煮这道料理给我和妹妹吃。一进家门,还没走上楼梯,就能闻到熟悉的笋丝味。我没问过,但或许妈妈也藉由烹煮这道料理,来怀念远在他乡的外婆吧。

有时候会想,我和妹妹这么爱吃这道菜,是不是也想透过笋丝焢肉,建立与妈妈的连结呢?

每年过年,我最殷殷期盼的,除了能与妈妈一起回家,还有那道在餐桌上永远飘香的笋丝焢肉。